7月10日傍晚，2023重走中国西北角新疆线采访小分队来到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玛纳斯县葡萄酒公园，火烧云燃了半边天，蓝粉色交杂的晚霞吸引了无数人驻足于网红桥上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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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色加深，网红桥夜市的摊位多了起来，在道路两侧依次排开，井然有序，有香气四溢的烧烤、清凉解暑的刨冰酸奶、娱乐放松的套圈、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在此夜游、夜购、夜食的人也越来越多，烟火气十足。

“我喜欢唱歌，之前在全民K歌唱了三年”

我们一踏入网红桥夜市，就听见一阵嘹亮的歌声，仿佛独立于喧闹夜市之外。循着歌声，只见一个身穿黄色外卖马甲，头戴黄色头盔的男子，身前立着与他齐高的直播设备，正在直播唱歌。他是“外卖歌手”——聂红伟。两个手机支架、两部手机，是他晚上十点到十二点的全部生活。

白天的聂红伟骑着电动车赶时间，晚上的聂红伟拿着手机追生活。

聂红伟正在桥边唱歌张琳/摄

聂红伟，1977年出生，2007年从河南来到新疆，已在玛纳斯漂泊了十多年。在这十几年的奔波中，他卖过花，当过电工，打过数次零工，如今的身份是一位外卖员。聂红伟坦言，虽然外卖工作时间比较紧张，但工资还是很可观。

作为一名老骑手，聂红伟已经送了外卖三年；作为一名歌手，他是一名新手，正式进入直播唱歌领域只有一月。其实流量并不好，晚上直播的收入也远远赶不上去跑外卖单子赚得多，但他每晚十点来到这里架起直播设备开始唱歌。“我喜欢唱歌，我之前在全民K歌唱了三年。”

2022年，聂红伟由全民K歌转向了抖音，先是在抖音发布了近一年的唱歌视频，后又在抖音开启了直播。截至2023年7月12日，他的抖音账号已有二百八十多条作品，近2000名粉丝关注。每晚的十点到十二点，他的歌声就回荡在玛纳斯葡萄酒公园的网红桥边。

视线移向聂红伟身后，我们看到一位穿着朴素长裙中年女子，她头发梳起，笑容腼腆，皮肤有些黑。她是聂红伟的妻子王付荣，虽然比聂红伟小六岁，却陪伴他在玛纳斯奋斗了十多年。

聂红伟从河南出发来玛纳斯的时候，王付荣已有身孕，不便远行，于是和一岁多的大儿子一起留在了河南。在生下二儿子不久，她便带着孩子追随聂红伟来到了玛纳斯。结婚已有二十年的夫妻俩，已经在玛纳斯生活了十五六年。

“他做什么我都支持。”王付荣语音里夹杂着新疆和河南两地的口音，说话始终带些局促与紧张。但每当提及聂红伟时，她便透露出爱意与维护。每晚有空就来陪伴聂红伟的她说：“他做什么事情也都跟我说，我也不说什么，都支持。”

直播是项风险较大的尝试，聂红伟如果将晚上十点到十二点的时间还是放在送外卖跑单上，是会有一份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且可观的收入的。现如今每晚唱歌直播只能赚几十块钱，甚至几块钱。王付荣始终没有一句怨言，她内敛温柔，知道丈夫喜欢唱歌。不管是当初从三千多公里的河南来到玛纳斯做生意，还是后面的做电工、送外卖，以及现在唱歌直播，王付荣始终站在聂红伟的身后，无条件陪伴、支持着他，支撑起了一个家。

“这样可以给他点流量。”在采访过程中，王付荣的手指动作令人动容。无论是在倾听问题，还是在回忆过往，王付荣的手指始终没有停下，一直在不停戳着手机屏幕，而手机显示屏上，是聂红伟直播的画面。如此看来，王付荣绝对是聂红伟直播间“榜一大姐”，更是他生活里最温暖的港湾。她的手指没有一丝停顿，发送出的无数个爱心更是多年从未停歇的支持与陪伴。

王付荣的手指一直不忘点着手机屏幕张琳/摄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呀？”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穿着和聂红伟同款的外卖服的小伙子主动向我们搭讪，语气却带着一丝戒备与局促。他是聂红伟的同事，白佳伟。

白佳伟三岁来到玛纳斯，已经在玛纳斯生活了十七年。他的父亲去世得早，后与母亲及继父一起生活。2023年初，母亲随继父一起去了乌鲁木齐工作，至此二十岁的他在玛纳斯独自生活。

20岁的白佳伟很瘦，目光中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成熟。外卖是白佳伟的第一份工作，从一开始的总是送错单到现在可以穿梭在玛纳斯的大街小巷，他磕磕绊绊地走向熟练，不仅是工作上的熟练，更是生活上的独立与成熟。

最初选择外卖这个行业，也是因为相对来说送外卖比较自由。白佳伟不喜欢太过受人拘束的工作，外卖就成了比较好的选择。现在熟悉工作和地区的他自由穿梭在大街小巷，时不时也会打把游戏让自己放松一下。

谈及未来，白佳伟不免有些向往，说自己想开个饭店。这个目标，或者说是愿望，是白佳伟现在送着一单单外卖的动力，他在为自己的饭店之梦做着资金的准备。

令人动容的，往往不是这些艰辛的过往，而是历尽千帆之后仍然有一颗赤诚的心。做着平凡外卖工作的他，在被问及这份工作累不累时，他笑着脱口而出“说累也不累，为人民服务”十个字。谈及和他分隔两地的母亲时，他眼神略显暗淡，笑容也僵了僵：“她也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我们都是为了自己。”

在我们互相添加联系方式时，白佳伟说：“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的故事，可以写一本很精彩的书”

“这是个命苦的孩子。”谈及白佳伟，魏洁屏这样说。她与聂红伟、白佳伟不同，她白天上班，晚上时不时跑上两单外卖，跑外卖仅是她的兼职。魏洁屏高高的个子，口音很浓，热情爽朗，是来自东北的“风火女骑手”。

魏洁屏正在聂红伟直播间唱歌侯志颖/摄

1975年出生的魏洁屏已是中年，但生活丰富，豁达通透。“说实话，如果你会写书的话，我的故事啊，可以写一本很精彩的书。”十八岁中学毕业后，魏洁屏做过美发，搞过服装，卖过化妆品，开过烧烤店和拌面店，当过幼师……与此同时，东北出生的她，在临沂生活过两年多，又去了青岛，后来又跨越大半个中国来到了新疆。

“我有两大憾事。”一是未能当兵，年轻时有机会走上军旅生涯的魏洁屏，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军装，现在的她看到英姿飒爽的女兵仍然会感到羡慕；二是北京之行，20多岁的魏洁屏因男友和个人原因而放弃了去往北京工作的机会，年轻时放弃了太多，就失去了太多机会。但遗憾归遗憾，魏洁屏并没有埋怨生活，“可能人生就是这样，我需要走弯弯曲曲的路，我也不抱怨什么。”

2018年，因为工作问题来到玛纳斯办理业务，这是她初次来到玛纳斯。2020年，魏洁屏在玛纳斯有了家庭，从此便长期生活在了玛纳斯。魏洁屏的丈夫与前妻育有一子，现在与魏洁屏甚是亲昵。魏洁屏对孩子很好，年轻乐观的心态使得她与孩子相处像是朋友一般，本来内向少言的孩子在她的影响下，改变了不少，和同学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面对镜头，魏洁屏直言，“这孩子不太讲话，但属于内秀那种，很棒的孩子。”

“一个完美的人生，不一定都是好事。人生要经历酸甜苦辣，可能如果我的人生不那么走，就会缺失一个角。现在呢，我来到了新疆之后，可能我缺失的那部分就填满了，这就是我人生必须要经历的。”

因为坦率真诚的性格，走过天南海北的魏洁屏在每个地方人缘都很好。在玛纳斯网红桥上唱歌的她，经常会收到夜市的人的问候与帮助，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做生意的老板会给她送上几串烤串吃，在外面跑单子吃饭时有的店家还会多送她一些。她感恩这些可贵的朋友，但东北人的乡土情结使得魏洁屏在退休后还是想要回到东北，她希望，到那时候，就与丈夫一起回到自己的家乡。

魏洁屏是个很文艺的人，她喜欢写日志，描绘遇到的每个有意思的人，记录遇到的每件有趣的事情。人生的这本书，她像写日志一样写了一页又一页，每一页都是宝贵的财富，通读之后，犹如清风拂过山岗，而在未来的日子，她坚信她一定能把生活书写得更加丰富动人。

转眼间已近夜晚十一点半，新疆的天也已经全黑。聂红伟嘹亮的歌声还在继续，王付荣的手指依然在快速地点击屏幕为丈夫增加流量，白佳伟在旁边听着歌，魏洁屏准备接过话筒，好让同事暂时休息……

网红桥的喧闹仍在继续，但始终未能打扰这一群赶时间、追生活的外卖员们。

(作者为昌吉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2021级本科生侯志颖、2020级本科生张琳、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刘晓雯；指导老师游中雪、闫瑞为昌吉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教师，指导老师韩亮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